妹頭的心臟 (中)


中醫師說,要如何知道心臟好了?看舌頭。如果舌頭伸出來,滿滿的薄白舌苔,唯獨舌頭中間那一塊一點舌苔也沒有,就是心臟有問題。所以如果要知道吃了藥後有沒有效,就要看舌頭中間那一塊的舌苔有沒有變成薄白色。於是,檢查妹頭的舌頭成為桃媽咪和阿媽的例行公事,每次看到她就要她張嘴伸舌頭,希望可以看到補滿的缺口。

二月底,心臟科的櫃台小姐打來了:

「我們把妳女兒的手術移到三月五號,醫生說最好不要再拖了,趕快手術。三月四號還要再做一次心電圖跟手術前的檢查,請妳十一點帶小孩進來。」

「好、好•••謝謝、謝謝!」桃媽咪掛上電話。

既然時間已定,看來手術一事是勢在必行,該做的事總是要做,如果妹頭命中註定一定要走這一關,早晚都會發生,不如安心準備事前的工作,反正擔心也沒用。

(到這邊為止,桃媽咪真的一點也沒有擔心的樣子,講起手術的事情時,也只是輕鬆帶過,反倒是阿桃的阿娘擔心較多,講起這件事時總是憂心忡忡。)

三月四號,石頭和桃媽咪二位家長帶著妹頭去做手術前檢查,醫生順便講解入院手續及手術過程。由於有缺陷的地方是在心臟外的兩條大血管,所以這不是一個「開心」的手術,只需從大腿的大血管開一個小洞,用導線帶一個栓塞上去把兩條血管間的通道塞起來,手術就完成了,預計只要九十分鐘。

醫生拿出一個放大型的栓塞,長得像一頭大一頭小的「雙頭香菇」,材質是不知名的細鐵絲。醫生說裝上後,血液仍會從鐵絲網中間的小洞流過,但身體的細胞組織會漸漸填滿那些小洞,並且會把栓塞包住,最後那個通道會整個封起來。

醫生還說,妹頭的心臟已經有點變大,不過手術後會慢慢恢復正常,我想是因為小孩還在成長,身體還有調整的空間,再長大點,心臟大小的問題應該會好轉。手術後還要連吃半年的阿斯匹靈,降低血液濃度,細胞組織才能讓「包住栓塞」這個動作做得更完善。

三月五號凌晨三點半,天未亮,桃媽咪和石頭準時起床。照醫生指示,五點半要到達醫院,從家裡到醫院需要快一個小時,再加上路上可能會塞車,預計路程一個半小時,剩下的半個小時就可以賴床•••喔!是打包行李、暖車、及抱小妹頭上車。桃媽咪早在睡前洗好澡,並寫了一張清單,把所有要帶的東西都列出來,如:故事書、畫圖本、保險卡、醫院地圖•••還有包括手機充電器的一堆雜物,出門前只要一一打勾,確定該帶的都帶了,馬上就可以衝走。

一路上,桃媽咪和石頭都不多話,或許是氣氛的關係,桃媽咪心裡竟隨著醫院一分一秒接近而越來越緊張。雖然醫生已交待是非常小的手術,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的病人當天晚上就可以回家,桃媽咪仍止不住心中的胡思亂想•••「會不會,割開大腿血管時,血止不住,造成失血過多?•••還是,栓塞突然在血管中卡住,拿不出來?•••會不會手術出問題,從此就看不到妹頭了?她這樣可愛,我還沒抱夠耶!•••」

石頭好像看出桃媽咪的不安,伸出右手放在阿桃手上。

「哈泥~ 你會擔心嗎?」阿桃問。

「當然會啊!」石頭睜大眼睛回答。

「可是我看你好像很鎮定的樣子。」

「哪有啊!我才擔心咧!還一天到晚胡思亂想呢!」

原來石頭也會胡思亂想,所以不是阿桃想太多囉?

「不要擔心啦~ 老天爺會保護她的!」石頭開始安慰桃媽咪。

五點零二分,三個人到達醫院,一樓櫃台的阿姨請一位男護士帶我們到六樓辦理入院手續。醫院大得跟迷宮一樣,男護士帶著我們東鑽西轉,一會過這個門,一下又坐那個電梯,再穿過幾條走廊,終於到達六樓阿姨的櫃台。六樓阿姨拿出一堆表格疊在桃子面前,阿桃就如電影明星般東簽簽、西簽簽。也不知簽了多少文件,六樓阿姨拿出三條印有妹頭姓名及出生日期的辨識帶,一人一條,分別綁在兩位家長及小孩手上,入院手續才算完成。

五點多,進入病房等待手術。石頭在病床幫妹頭換上醫院的衣物,桃媽咪則繼續與病房的護士填表、簽字、回答問題。護士親切的幫小朋友把電視轉到卡通台,並幫妹頭測量體溫和血壓。

「媽咪,我要喝牛奶。」妹頭帶著霧霧的睡眼回頭向桃媽咪要求。

「妹妹,醫生說現在不可以吃東西,再等一下下好不好?」真令人心疼,醫生規定前一個晚上十二點後只能喝水,四點後連水都不能喝,看她可憐兮兮的表情,桃媽咪只能輕聲安撫。

「喔。」小孩點點頭。

六點半,護士推著輪椅來到病房門口,準備帶小孩去手術室。桃媽咪抱著妹頭坐在輪椅上讓護士推,石頭爸爸則跟在一旁,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說:「上帝因為無法在每個人身邊一一照顧,所以創造了父母。」石頭當時的表情,的確有那麼點「守護神」的味道。

護士帶著妹頭及兩位家長進入另一個房間,應該是心臟科專用等待手術及手術後的恢復室,裡面都是一些婆婆爺爺級的人躺在床上。可能是妹頭太可愛了,當護士帶領我們到妹頭的床位時,其他護士都目不轉睛的看著她,桃媽咪的虛榮指數剎那爆漲到一千!不但護士們沒事就過來看小朋友,連對面病床的大叔都用力跟妹頭微笑招手。

等了一陣子,主治醫生帶著麻醉師前來,與兩位家長講解麻醉過程及手術程序,若有問題也可在這時提出。基本上,等小朋友被抱進手術房後,麻醉師會先讓她吸兩口笑氣,小孩馬上就會「昏倒」,護士就可以替她裝上點滴、血壓監控器等等,麻醉師再替她打麻醉藥。一切就緒後,主治醫生將開始執行手術,約九十分鐘就可完成。

講解完畢,兩位家長也沒什麼問題了,麻醉師便要石頭抱著妹頭,由護士帶領大家到手術室門口,再交給護士抱進去。

「拜拜,妹妹,要乖乖喔!等一下爸爸和媽咪再來找妳。」石頭親了親妹頭。

「妹妹,跟媽咪拜一下。」桃媽咪故作堅強狀。

「拜拜~」妹頭用軟軟的童音向兩位家長招招小手。

「跟護士阿姨拜一下。」桃媽咪指向恢復室中的其他護士。

「拜拜~」小孩再度招小手。

可惜無法照下那些護士的表情,否則一定能看到她們眼中的「心形光芒」。

「好了,妹妹,換叔叔抱妳。」石頭把小朋友交到護士手上,臉上閃過瞬間的不捨。

兩位家長再度向小孩招手,便轉頭離開恢復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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